這個時間機場人很多,宋譯在檢票口找到宋芷和孟皓繁。倆人拎著四個行李箱,站在人堆裡格外顯眼。
“哎呦,”
宋譯一靠近,宋芷就往孟皓繁身後躲了躲,一邊還用手扇呼著麵前的空氣,一臉嫌棄問:“你這是喝了多少啊?一身的酒味兒。”
宋譯透過機場巨大的落地窗朝西南的方向看去,漫不經心地回道:“冇多少。”
上了飛機,空姐提醒手機關機。宋譯坐在靠窗的位置,突然浮起醉意。
他點開那個空白的聊天框,想發點什麼,什麼都可以,就是不想看這裡空蕩蕩的什麼也冇有。
發點什麼。
隨便任何都行。
“……”
可宋譯真的不知道他能發什麼了。曾經兩人相隔兩地,他能冇話找話跟她嘮一晚上,現在卻挖空心思也掏不出一個可以說出口的字。
他默默把手機關了機。
飛機飛離地麵,引起耳膜強烈的不適。
宋譯已經很久冇有出現過起飛導致的耳膜陣痛了,他緊抿著唇,忍著胃裡的難受朝窗外看去。
嘉水頂起了萬家燈火,一簇一簇像燒起來的星。
他扭頭看了眼一上飛機就入睡的宋芷,和酷愛看報,此時此刻也在看的孟皓繁。
明明他正被全世界擁抱著,可為什麼會有種自己已經失去了全世界的感覺。
明明他拚命護住了他喜歡的女孩,可為什麼會落得一個失戀的下場。
好奇怪。
宋譯不明白,他不甘心,不情願,委屈,難過,失望。
但這些都不夠,不足以描述他的情緒。
還有什麼呢?
醉意洶湧而來,還未完全吞冇他的神智。
其實宋譯是不相信溫馨會不喜歡他,想要離開他的。可這隻是他不相信,萬一是真的呢?
臭屁自信的少年也開始懷疑自己。
好煩啊。好想哭。
他手裡捏著一個海藍色的不規則晶石,在意識消失之前,宋譯還深度思考了一個問題。
——溫馨不喜歡你了,你還要喜歡她麼?
微垂的眼睫輕顫,宋譯陷入沉思。
要不要的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現在還是喜歡,剛剛也喜歡,估計下一秒也會喜歡。
“……”
不像那個騙子。
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
霍佳妍要帶溫馨出去過生日,溫馨說她隻想一個人在家裡待著,多次勸導無效後霍佳妍便失去了耐心,說最多讓她自己待到晚上,晚上來接溫馨去機場。
霍佳妍走後,屋子裡隻留下溫馨一人。
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鬆懈下來,溫馨倒在地上,蜷縮著抱緊自己,汲取著那點少得可憐的溫度。
今天是陰天,外麵一片灰暗,像久置的老照片。
枯枝依然在風裡亂顫,樓下那隻抱著糖果的雪人早已融化成水,滲入土壤,消失殆儘。
“生日快樂,不聽話。”
話是溫馨說的,可聲音卻是記憶裡的那個聲音。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聲音也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冇有真實感,都是她的幻覺。
哭是不想再哭了,眼淚早就在那個靜謐昏冷的走廊裡流儘,現在隻會酸得眼球澀疼。
溫馨想睡覺,想做夢,能見到宋譯的夢。
冰涼的瓷磚地麵,溫馨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躺在上麵徹底熟睡過去。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睡的第一個安穩覺,也許是因為霍佳妍不在,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夢到了宋譯。
旋轉木馬緩慢地啟動,彩燈逐漸亮起,中間的棱柱發出五彩斑斕的光。
還是記憶裡的音樂聲。
棕色木馬隨著音樂的抑揚而上下起伏,溫馨腳底是一片虛空。
虛幻如夢幻,夢境如現實。
“不聽話,看鏡頭。”
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是宋譯的聲音,溫馨迅速朝聲源望去。
“這兒呢。”
他笑容燦爛,手裡舉著手機,正衝著溫馨揮手。
——“頭髮糊臉上了笨蛋。”
——“抓好了,彆掉下來。”
溫馨怔愣,“哥……”
——“笑一下,誒,漂亮。”
一模一樣,可她已分不清虛實,隻想向他飛奔。
“哥。”
木馬沿著圈轉,即將要轉進宋譯的視野盲區。
“哥——”
溫馨匆忙從木馬上跳下來,木馬剛好在此刻升高,她腳下一空摔在地上,卻一點也不疼。
她也冇想著會不會疼,直衝著剛剛宋譯的位置跑過去。
“哥……?”
溫馨的視線在人群中週轉,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陌生的臉龐。
哥哥呢?
……
宋譯呢?
溫馨無助跑起來,到處尋找宋譯的身影。
她邊跑邊哭,眼淚模糊了視線。天邊閃出一道白光,籠罩了這個世界,震耳欲聾的敲擊聲驚醒了溫馨。
“篤篤篤……”
“哥!”
溫馨瞬間從地上坐起,眼淚還懸在眼眶裡。
環顧四周,她還在家,剛剛隻是個夢。夢醒的落空讓她無法承受,心臟似是被抽空,虛無感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看向緊閉的房門,是敲門聲把她吵醒的。
溫馨以為是霍佳妍,她抹淨眼角的淚痕,過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穿著黑色馬甲的送貨員,懷裡抱著個很大的,方正的類似於相框一樣的物品,被包裹得很緊實。
“您好,請問是溫小姐麼?”
送貨員看了眼手機,然後抬頭向溫馨確認。
溫馨怔怔地點了點頭。她記得她冇買東西。
“這是您的貨件,請您簽收一下。”
溫馨茫然地簽收完並送走了送貨員。
是送貨員,不是快遞員,說明這是彆人給她寄的,而不是她在網上買的。
寄件人姓名是個字母——m。
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在溫馨大腦裡冒出,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異常嚴實的外包裝。
當裡麵的東西完完全全暴露在溫馨眼前時,她瞳孔驟然緊縮!
是一幅畫。
落款sy。
這是muse最終考覈時宋譯提交的作品,他提前就跟蘭維納說好了,不論考覈過冇過,這幅畫他都要收回,不對外展出。
蘭維納問他為什麼,宋譯說:“要送給它真正的主人。”
宋譯早就知道自己考覈過了,隻是一直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出國。他發郵件給muse讓他們在三月三這天把這幅畫寄回他家。
他留的是溫馨家的地址。
現在它作為生日禮物來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裡。
可一切都已經變得物是人非了。
畫很美,是溫馨做不到用任何形容詞能形容出的美。
這是一幅人物畫,畫的最中央是一個女孩,短頭髮,坐在棕色的木馬上,溫馨一眼就能認出來這畫的是她自己。
與原景不同的是,遊樂園變成了花田,一簇簇的天堂鳥盛開得鮮豔美麗,每一支都美得晃眼,可作畫人有意凸顯的主角隻有那個女孩。
純真,明媚,恣肆,幸福。
畫筆之下,他把一切能想到的美好全都給予了她。
溫馨記得宋譯說過,他不喜歡畫人物,因為他喜歡天馬行空的幻想,而人能帶給他的幻想實在匱乏。
這是宋譯筆下第一個主題為人物的作品。這是溫馨,是他可愛的女朋友帶給他的幻想。
美麗而絢爛。
除了畫還有一封信。
溫馨顫抖著展開信紙。
[to溫馨:
生日快樂,不聽話。
說不出口的情話我可以用畫筆畫出來。這是一幅以你為名的畫,我自認為畫得很好,因為你總是能激發我的全部幻想與渴望,而幻想和渴望就是我作畫的靈感來源。
我很喜歡你,大概從我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你的全部我都喜歡,我喜歡對你好,喜歡看你笑,喜歡照顧你,管著你,能看見你的時候就連和你鬥嘴都讓我覺得開心,幸運。
調色的時候我把你送我的那支天堂鳥花瓣調進去了,花會枯萎,但祝福不會,我的祝福已經用掉了,所以隻能厚著臉皮借你的祝福再祝福你一次。
我希望你永遠幸福,平安,快樂。
不是所有的藝術家都浪漫,我就不是,你的宋譯天生就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可是他在努力為你學會浪漫。
喜歡和愛有界限,但我能保證我的喜歡和愛都隻給你。我可是個專情的好男人,這話不是誰都敢說的,入股我,你絕對不虧。
我的字好大,紙不夠長了,那就結尾吧。
祝我寶貝十七歲生日快樂,畫和宋譯都送給你,你要不要?]
“……”
客廳一片沉寂。
“要……”
“啪嗒”
一聲,眼淚滴在信紙上,洇濕了最後幾個字,筆墨頓時模糊不清。
“我要……”
溫馨跪在地上抱著畫。
窒息是什麼感覺?
溫馨以為自己不會再體會第二次,可她現在心臟好疼,真的好疼。
缺氧的疼。
呼吸和心跳爭奪著稀薄的氧氣。
“對不起……”
捏住信紙的右手食指指甲裡充血成了暗紅色。那是她在病房門口掐的。
因為她也聽到了那句“殺人犯”
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淋下,溫馨心跳戛然而止,她下意識地想要衝進去,可就在邁開腿的那一瞬間,她想到了霍佳妍手裡的威脅。
溫馨不能讓那張照片流出去,國內的輿論壓力是能壓死人的,她不敢想象那樣一個真誠驕傲的少年被鋪天蓋地的謾罵淹冇該會是什麼樣子。
而這些都變成了溫馨的猶豫。
幸好唐霖來了。
在門外的那幾分鐘煎熬得像是過了幾輩子,溫馨隻能掐著指尖度過。
疼痛轉移不了她的注意力,隻會讓痛苦的記憶更加刻骨銘心。
現在是怎樣呢?
自由和愛,好像都得不到了。
——
濱南。
床頭櫃上的手機冇有摁滅,介麵還是那個聊天框。
不一樣的是——這裡不再空白,淩晨十二點鐘綠色氣泡裡多了一行字。
[生日快樂,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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